局長老劉的父親得了癌症，小劉聽到消息，趕忙向科長請假，要去醫院看望。科長批評小劉：看望局長的父親當然可以，但你不會說些什麼別的請假理由，非要是看望局長的父親麼！小劉與科長爭辯：看望局長的父親怎麼了？他是我老哥。科長不與小劉計較，撂下電話。
局裏人都知道：小劉與局長的父親稱兄道弟，是小劉自作多情，所以局裏沒人把小劉當回事，大家透過現象看本質，現象是局長從不把小劉當回事。小劉祖上是河北人，老劉祖上也是河北人，論輩分，小劉與老劉的父親同輩，論資歷，小劉祖上是明嘉靖年間遷來的，老劉祖上是清嘉慶年間遷來的。小劉觀點是，雖然都有一個嘉字，可前後差着二百多年，不說高祖時期是一家，就是論資排輩，局長叫他一聲叔，那也是應該。
另一個現象是小劉與老劉的父親雖然年齡相差四十三歲，可兩人自從哥弟相稱以來，關係始終融合，話語投機。老劉的父親住院化療，小劉三天兩頭往醫院跑，把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照顧得滿懷康復在望。對此，老劉不以爲意，省下心思忙於爲父親挑選墓地。
老劉爲父親墓地的事忙得焦頭爛額。他看上了一塊風水寶地，龍山厚實，護砂有形，案朝分明，負陰抱陽。可風水寶地已經被人佔領，風水先生測定的穴位上面，蓋起一棟看守果園的簡易磚房。老劉通過各種關係，聯繫上承包果園的果農，希望果農拆遷破爛磚房，轉讓果園一角。老劉開出優惠條件，果農卻不爲所動。果農不知來人何以執着於要了他的地，只知道地對於他來說比什麼都重要，不可輕易予人。於是說，果園承包期三十年，如果要，等承包期滿後再說。老劉想，醫生的判決，父親的壽命就是這十天半個月的事，別說三十年，就是三個月也等不得。老劉碰上見錢眼不開的主，又不能以勢壓人，只能乾着急。
老劉的父親如期去世。父親去世那天，老劉再次找到果農，希望果農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。果農明白來人的真實意圖後，反而產生逆反心理，非要讓領導想要什麼就不能得到什麼，罵罵咧咧走開。老劉感到絕望，忍不住哭出聲來。
老劉的父親去世後，根據大師挑選的黃道吉日，需要停屍七天。停屍第六天，哭得最兇的小劉因解救一名被劫持的婦女遭遇意外。小劉的死亡屬於見義勇爲英勇獻身，全局上下一致認爲應該隆重悼念他，老劉作爲局長，不敢不從民意，決定爲小劉舉行隆重追悼會。有人提議爲小劉樹碑，老劉立刻就想到那塊風水寶地，於是下達指令，想什麼辦法也要讓承包果園的果農同意，告訴那個農民兄弟，小劉不單是我們單位的英雄，也是全社會的英雄，紀念英雄，天經地義。政工科找到果農，說明來意，沒想到無巧不成書，小劉救下的婦女是果農的'侄媳，果農二話不說就同意了。
小劉的葬禮與老劉的父親的葬禮同一天舉行。火葬當日，老劉於兩個殯儀廳之間來回奔跑，先在小劉的追悼會上悲哀一番，然後移步父親的追悼會現場繼續悲哀。
小劉的墓修建得氣派堂皇，墓碑高達十米，碑文“永垂不朽”四個大字由老劉親自題寫。
小劉下葬那天，老劉一家也同時披麻戴孝，走在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前面。老劉抱着骨灰盒，哭得很是傷心。
小劉墓地對面的山腳下，不知何時冒出來一座新墳。兩墳之間相隔三四公里，中間隔着一條河，河水時漲時落，哥倆隔河相望，每當日落時分，晚霞散盡，小劉與老劉的父親看得見彼此的心情。小劉看見，住在對面山腳下的老劉父親面帶愧色，似乎懷着滿腹心事，欲與誰人訴。小劉覺得這樣挺好，既然所有的祕密都帶進了棺材，還有什麼不放心呢！小劉希望老劉的父親沉默，叫一聲：“老哥，我倆既然同宗，又有幸生而兄弟相稱，葬於同月同日，誰貴誰賤，不要太去計較。”小劉說完，一聲嘆息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