隆冬時節，萬物蕭瑟。雪花在寒風的牽扯下飄飄灑灑，我伴着飛雪的舞步，踩着泥濘的鄉間小路，回老家探望雙親。晚上在三弟那空蕩蕩的屋子裏就寢，看書至深夜，揉了揉惺鬆的眼睛欲睡去，擡頭看見我家那個老織布機，她象一個疲憊無助的老人，躺在屋的一角，渾身披滿了塵埃，斑駁的.肢架上承載着歲月的滄桑，一看便知她已在這裏沉睡了多年，織布機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沉默而慈祥，又不無一種被遺忘的落寞和無奈。尋着織布機那古樸的氣息，我走進自己的童年時光。
小時候家裏窮，買不起洋布衣衫，我們兄妹幾個以至全家就靠着這架老織布機織就棉布縫製衣裳，每年當同一片秋葉如約而至時，母親忙完了田裏的農活，就開始終日與這架織部機爲伴，忙着織布趕製越冬和過年的衣服。入夜，母親坐在織布機上腳踩踏板，手持木梭，隨着踏板的上下跳動，目前“手舞足蹈”揮灑其間，木梭在母親的手中和沙線之間來回穿梭飛翔，織布機發出：咔嚓嚓、咔嚓嚓“節奏感極強的聲音，在寂寞的冬夜這聲音邁着鏗鏘的步伐流向遠方，只見白生生平展展的棉布在母親的手下緩緩生出。我倦縮在被窩裏，癡癡地看着東山牆上那母親和織布機天人合一的燈光疊影，彷彿進入如詩如畫的意境：母親儼然一個樂隊指揮家，排排沙線猶如列隊歌唱的演員，在母親的精心指揮下，發出美妙動聽的歌。我伴着伴着織布機那“咔嚓嚓、咔嚓嚓”聲入眠，又伴着那““咔嚓嚓、咔嚓嚓”聲夢醒。夜深了母親又倦又累實在支持不住，就和衣趴在織布機上迷糊一會，然後揉揉眼睛，強打精神再織，從母親那疲倦的身影裏我讀懂了生活的艱辛。就這樣母親伴着織布機不知熬過多少個淒冷而又孤獨的不眠冬夜，經她手織出了多少布匹她自己也說不清楚。
星轉鬥移，我漸漸長大了，可母親依舊是在一進入冬季就終日與織布機攜伴勞作，那“咔嚓嚓、咔嚓嚓”聲依舊是伴我入眠伴我夢醒，我依舊是倦縮在被窩裏欣賞東山牆上那跳動的如詩如畫的燈光疊影。望着織布機上母親那漸漸老去的身影，漸漸遲純的動作，我內心涌滿酸澀，淚水盈盈：母親，你還要織到何年何月？
歷史的車輪駛入上世紀80年代，人們徹底告別了粗布衣時代，母親的青絲已變成滿頭華髮，我也已步入中年，我家的這臺老織布機也因完成了她的歷史使命而得以長歇。
回首流年，遙想往事，人世的變遷彷彿都蘊涵在這織布機的皺褶裏。那一頁頁、一幕幕紛至踏來，幾多感慨。母親那趴在織布機上小眠的一幕永遠定格在我的腦海深處。
